化外的靈手
「一花一界,一葉一如」蕭珊珊個展
蕭珊珊2009年起於佛光縁美館舉行的押花藝術世界巡迴展,名之為「一花一界,一葉一如」,表示在微觀的小花小草中所體現的是對人世、生活乃至情感的無限憧憬、想像與安然自適。
相較於前期作品,蕭珊珊2008年的一系列創作已可見境界上的提昇。畫面空靈,直觀而求,主題更為突顯。質地清新,造形生動,畫面既有整體性氛圍又有靈活變化之妙,透過她精微細緻的創造力,使手下造形無不微玅並充滿想像力。
然而,2008年的展出令人讚嘆,備受好評,緊接而來的是世界巡迴展將在美、澳、新、馬等地繼續散葉開花,而且歷時二年餘。為此,蕭珊珊不得不再推陳出新,展現出另一番風華,僅僅不到一年的時光,能有多大的變化呢?
首先是內容更加豐富。蕭珊珊的佛教菩薩系列向來是以密宗造形為主,此次增加不少顯教造像,還有氣勢磅礡的書法(<般若波羅密多心經>)。另則是造形豐富的佛手與蓮花,如此琳瑯滿目的內容,使蕭珊珊的押花似如莊嚴佛土般令人心
生歡喜。此外,衣著華麗具民族風的仕女與可愛有趣的童話世界等,皆是蕭珊珊
之新作。在押花世界裡,題材的有限一直是使之無法拓展的關鍵,但蕭珊珊對此
一無所懼,勇於嘗試各種不同的新題材,使她的押花得以呈現如此豐富的面貌。
其次是構圖愈為緊湊。去年度的展出因為背景較為素靜而得空靈之趣,押花原本
繽紛多彩的本性亦因而被節制而少了鮮活生動的氣息。如今,一樣是馬,從二批
變八駿、百駿 ; 一樣的持花佛手,從單純的環繞變為內外相疊; 一樣是臉譜,從
序列並排變為縱橫交錯; 一樣是禽鳥,從各自獨立到三五成群….,在押花的世界
裡,構圖的貧乏亦為難以開展的原因,但蕭珊珊不畏繁瑣,勇於各種排列組合的嘗試,使她的押花得以呈現充實而飽滿的意象。
最後是手法更為簡練。在過去,蕭珊珊的押花廣受好評的主要原因在於造形生動,色彩華美,此乃雅俗共賞之所在。但在比較藝術學的層次上,形式的凝結乃至語言的純然一直被視為造形結構的根本大法,這種並不外顯但卻內化的訴求並非社會大眾所能體會,因而藝術性高的作品往往也曲高和寡。
蕭珊珊之所以喜愛密宗造像表現,實因造形較為複雜,從蓮花台座以上、衣裝、璎珞、手勢、珠寶、彩帶、頭冠…,無不鮮麗多彩且搖曳生姿,以押花表現當然也就令人目不暇給,而顯較造像少了這些外加的成分,即使以押花之也覺單調。但是這次展出,二幅佛陀坐像突破了蕭珊珊的表現範圍,僅以紅紫或紅綠為主色調,且無冠帶衣飾穿插其中,但這造像卻渾而豐厚,比諸變化萬千的密宗造像形態豪不遜色,何以故?
押花的造形元素是花,為了趨近形容所要表現的主題,通常要把不同的花瓣剪裁後再拼組,才能達到維妙維肖的目的,但就因為如此,往往會顧全整體而犧牲了花瓣本來的面目,而這往往是藝術性與否之所繫。常玉絕不因形態而犧牲他靈動的線條,馬啼斯也不因空間而犧牲他完整的色彩,大師們最在乎的是造形語言的本體而非外相。蕭珊珊的佛陀造像就具有這樣的趨向,花瓣的色彩和紋理沒有被分解銷融,而完整的獨立於形體之上,這使我們在觀賞佛陀莊嚴的同時,亦能領略花瓣純淨的姿彩,且能由中生起妙造自然的感受。這樣的表現手法比起從前顯得更為簡練,此乃心境更為豁達所致,在這<八駿馬>等作品中也有如是之進展。
看蕭珊珊的押花,即使最簡單的形象,其實都是由無數的花瓣剪裁、拼貼而成,過程極其複雜,也正因每片花瓣各有其特殊的質地、紋路肌理,在經過蕭珊珊的藝術巧手處理過後,才能有萬千變化,才能使那些佛菩薩華麗多彩而又聖潔莊嚴,才能使那些蟲、魚、鳥、獸既可親而又彷彿幻化般奧妙。
從蕭珊珊的作品所得的妙造自然的奇幻感受,押花過程中必得有謹慎且虔誠的心境,而且要以極為平和、安靜的態度步步為營,才能完成如此複雜且奇妙的意象,這樣艱的創作歷程,若非單純的意念所致,必然難以持之以恆完成之。
此所以「一花一界,一葉一如」,源自於純淨的心志,完成於華麗的造形,歸結於蕭珊珊一貫的慈悲,這就是蕭珊珊的押花藝術。
如花綻放
我很愛花,有習慣面對著一瓶花打坐。
靜坐凝視花葉扶疏葳蕤,搖曳嫵媚。
靜坐中看一蕾花苞,從含苞未放,到慢慢一辦一辦展開,綻放成燦爛圓滿的形狀。
靜坐中慢慢會看到雄蕊與雌的蕊輕輕顫動,彷佛渴望生命的傳播與繁衍。
我靜坐幾日,最終會看到花瓣變黃枯萎,看到花一片一片掉落飄零。
我在花前的靜坐,似乎是一種觀想,在花的繁華到幻滅中看自己的生死,有喜悅,也有感傷。
對於枯萎凋零以後的花,常常有無所措手足的遺憾慌張。
《紅樓夢》中有令人震撼的「黛玉葬花」的描述 ─「質本潔來還潔去」,黛玉相信花落埋入土中,隨時間化烏有了,是生命還原的最潔淨的本質。
看到蕭珊珊的押花,我卻忽然有了對花不同結局的思考。
第一次看到蕭珊珊的押花原作,是一件菩薩像,像是密教的白度母,珊珊用了許多玫瑰花的粉白色花瓣拼出菩薩的身體。印象深刻的是粉白色辦中隱約約的淺紅色細線脈絡,原來是花辦裡一絲一絲傳輸著養分的花脈,此時都像菩薩身體中一縷一縷的血脈。這些生命的細節照片往往看不到,只有在觀賞原作時會看到花葉原來生命的細節,特別動人。
有一些綠色的子於花蒂,婉轉點綴在菩薩的頭冠上,鬢邊,或成為衣裙的飄帶。
那一件押花製作的菩薩一點不俗豔,卻以極素淨華貴的美呈出花的莊嚴。
這些是死去的花朵嗎?
我想到枯萎,想到褪色,想到殘破,珊珊的押花卻以清新,潔淨,鮮活的生命形式復活了死去的花魂魄。
珊珊是虔誠的佛教徒,她或許有大福報,可以在殘缺中看到圓滿,在凋零中看到新生,在看似是終結的死亡中,看到更久長無限的未來因果吧。
我細看她畫中各種樹皮,蘆葦,芒草的飛絮,作成鳥羽或馬鬃,一一復活了植物的生命。
「花謝花飛飛滿天」,《紅樓夢》葬花詞中的哀婉在珊珊的押花中有了另一種理解,另一種豁達與欣悅。
也許珊珊的花的美學會是另一種葬花的形式,使花的美麗貴重一一成為人世間永恆的供養。
珊珊的押花作品將在佛光山的安排下去世界各地巡迴,佛經在開示佛法時總是天花從天墜落四處,天女散花也成為民間美好的嚮往。相信珊珊借花供養,借花佈道,會帶給人間許多喜悅,更多美好。